妖怪煉成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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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間在台南前鋒街的舊書店購得於民國五十九年五月重版的臺灣民間文學集,出版社誤將作者的名字改成李獻章,從網路搜尋得知丫亮的部落格已準備發行本書的電子版,並將搜尋資料的過程翔實地記錄在他的部落格上,這對於從事搜集民間故事的我來說真是天大的福音,有機會應該好好來請教這位丫亮先生,看看能不能從台灣的文民典籍裡找到更多寶貴的民俗材料,以下恭錄臺灣文學之父賴和先生以及本書作者李献璋先生的序文,是為記。(打字整理:銀色快手)


賴 序


献璋君在搜集民間文學的這事一經傳出,就引起了不少爭論,從事無用的非難,助長迷信的攻擊,使得忙於辯解;但是,現在臺灣民間文學集居然付印,不日可以出版了。


這些被一部士君子們所擯斥的民間故事與歌謠,到了現在,還能夠在民眾的嘴裏傳誦著,這樣生命力底繼續掙扎,我們是不敢輕輕看過的;何則?因為每一篇或一首故事和歌謠,都能表現當時的民情,風俗,政治,制度;也都能表示著當時民眾的真實底思想和感情,所以無論從民俗學,文學,甚至於從語言學上看起來,都具有保存的價值。


吾臺開闢以來,雖說僅是短短的三百多年,但是先人遺留給我們的,與世界各國無異,同樣有了好多的傳說、故事,和歌謠;就中像鴨母王,林道乾,鄭國姓南北征的傳說……由歷史的底見地看來,尤為名貴。


民間文學的搜集和整理,在世界各國,早就有了許多民俗學者,與文學家從事過了。


「你想,為了這集子我所費的精神(差不多把我三箇年的生命葬送在這集子)和物質(老實說我所積下的幾百圓都為此而支出的,恰好到後月就要完了)是如何的多呢,啊!我的精神已溶化在這集子了……」


其堅忍的意志,是多夠人佩服啊,幸而這民文集是快要發行啦。這庶幾可以報酧他三四年來的苦心與努力。


最後,我只有希望這一冊民間文學集,同樣跑向民間去。


一九三五年十月十日  懶雲 序


自 序

雖然是為我自己的不中用所致,但辛苦地費了兩三年的死工夫,好容易才把這近千首的歌謠與廿三篇故事,搜集攏來校訂或整理而付印。現在要拿這帶有許多使命的小冊子送出江湖了,真教我禁不住有做開荒者的無限感慨。


在咱臺灣整理民間文學的歷史,可謂始自昭和六年新民報的歌謠徵集,後來也只有我的「臺灣謎語纂錄」,和「第一線」故事特輯而已。但,士君子雖是始終不肯正式承認牠的存在,因擺脫不得其藝術底魔力的引誘,而裝以遊戲的或嗜異家的態度去蒐集發表的,卻是早就散見于雜誌或報紙上。


大正七年府編修課平澤丁東氏,因愛這南方的異國情調,採集閑歌童謠共二百條,編成「臺灣之歌謠」是為斯道專冊的嚆矢。牠的記錄錯誤固然是很多,但總算是件難能可貴的工作。到十五年,淑子以一些俚諺童謠謎語,集為「教化三味集」而出版。其取捨的標準乃為「文以載道」,故他若視為不道德的情歌概不采錄。


似此本地學者還不認識這寶藏的真價值時,臺灣風俗誌的數十首情歌,給鍾敬文抄去陸續發表於中國的雜誌上,倒引起了彼地學者的注目與關心。所以十一年春,廈門謝雲聲氏竟把泉州綺文堂刻的「臺灣採茶歌」,僅將內容的次序稍行移動,題為「臺灣情歌集」,作廣大的民俗學會叢書刊行了。


昭和二年六月,臺灣藝苑連載「臺灣國風」,創文藝雜誌登載情歌之新例。收四季春四十餘首,每首都附有評釋。五六九月的三六九報為填空白,特闢「黛山樵唱」一欄,斷斷續續亦刊載了百餘首。直到六年新正,新民報社醒民氏方才意識的出為提唱歌謠的整理,後得懶雲氏(賴和)的贊同與全島同好者的支持,就在該報解放紙面,廣向各處讀者徵募,居然於半年間得百餘首純樸的長短句,範圍也比從前廣汎的多了。這一來,成績便有點可觀了。


拙輯「謎語纂錄」,於九年夏在新民報發表時,曾受鄉土話提唱者們非常的推擧,可是協會的「第一線」故事特輯刊行後,卻俄然引起不少反對者的漫罵。不料這些漫罵倒使我增了百倍元氣,終成促進我這集子得以完成的原動力。中間因過急于搜羅材料,奔東走西,積勞成疾,倒床就倒了好幾次,所以如邱妄舍的一部,媽祖廢親,陳大戇,都是朱王二兄替我執筆的,而民歌與童謠則除自己親自去採取外,還在從前所擧的雜誌與報紙盡量選取,加以相當的考訂與斟酌而採錄。這層我願在這裡謝謝他們的努力。


最近因新文學運動進入本格的境地,跟著,民間的歌謠與傳說也像漸被注意了。大家已覺高談荷馬的史詩,希臘的頌歌等等,不如低下頭來檢討一下採茶歌,研究一下「鴨母王」的故事。放下自己應做而且易做的任務不做,徒要學人家的口吻演講時麾的外國名詞,除為攝取參考與比較研究的目的而外,畢竟是件最可恥的事情。


臺灣民間文學即原始的歌謠,傳說,在我們的文學史上應占有最精彩的一頁,這是與世界各國無異的。因此,倘沒心情鑑賞和探悉臺灣文學也就罷了,如果有這念頭,那麼你,便非從全體民族的共同創作著手不可,因為文人多受廟堂體制的拘束,人生,社會原非其構思所及,只有沒有受多大的腐儒的薰治的民眾,纔能把自己的生活與思想,赤裸裸地表露出來,如描寫行商人的慘狀的「杏仁茶」,農村疲弊的「姑仔你來,嫂仔都不知」。和婦女們所處的環境與地位的歌詞,以及表露著他們心目中的鄭國姓的傳說等,無一不是專學咬文嚼字的文士們,幾百年來所萬萬做不到的好東西。從文學,民俗學上的價值看來,都決不會比任何詩詞有所遜色的。


我們知道這特殊的底所謂民間文學,可以說是先民所共感到的情緒,是他們的詩的想像力的總計,也是思惟宇宙萬物的一種答案,同時也就是民眾的思想行動的無形的支配者。我們得從那裡去看他們的宇宙觀,宗教信仰,並對于自然界的認識等等。譬如「林投姊」的傳說,似乎是很荒謬不值一顧的思想,但,其實這是發生在相信活人死後能變為厲鬼而存在於幽冥世界,可附屬于有生無生的物質,且得遂行陽間的權利義務的社會者,可見這並不是憑空捏造得出來的東西,實為初民的心理的必然的產物。因其如此,我們苟能以歷史的態度去研究他,則從「鴨母王」末節的溝仔尾社,也聽得出名教的臭味。根據他們的汎靈論觀念,創作來說明習俗起源的「過年緣起」,或「拜啟者,烏糖起大價」一首三句半歌謠,都可看出他們生活的寫真或影像。文學者之所以要拉長了面孔一一的推究,原因實在乎牠為最可靠最可貴的材料的緣故。


口碑文學會隨時隨地呈現出轉變的現象,這也許可以從其成立的過程推察而知道的吧。民眾每繼承了一份先人遺產,白享受是很少的,他們必定把牠堆下自己的血肉──加上地方色彩與時代思潮──使其完全成為自己的文學,故事如此,民歌如此,童謠謎語也是如此。如林道乾故事在赤崁還有「造銃打死家己」的一節,國姓爺北征中的傳說,也比我們故鄉所傳的不無出入。尤其是歌謠更來的厲害。但這只好留待後日有機會時再補充吧。


福老人(福佬人)乃是由閩南遷徙過來的,於文化或歷史,都逃不了中國的影響,就是民間文學也是以踏襲牠為分內的運命。然而我們要知道後來新產生而比從前更好的亦真不少,尤其是本書所收的故事廿三篇,則都挑選臺灣獨特的東西;只有「邱妄舍」是兩地所共有的,但我們的材料比福建泉州故事集裡的豐富百倍。又因近來方言研究熱頗見上騰,本書亦極力留心于記錄文字的選定,在這點所費的工夫,自信是比中國任何歌集都不會少的。自然錯誤還是很多,敢望各方高明不吝指教。


我本打算作篇長序,但剛想執筆,就繼續地發起熱來,故終不能完此願望。想來,從開始搜集工作以來,到處受諸朋友拚命的幫忙,守愚先生竟出週刊民報以來的努力,拖病給我一一的校閱故事,更得懶雲先生冠以序文,這都是我所感激不盡的。沒有他們不斷的督勵與聲援,則這集子也許不會出世的這麼快。其實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用個人的力量去做,無論在經濟上時間上,以及其他種種的便宜上都不很容易,所以我是希望有箇有力團體出來繼續整理的。


末了,我只有一句話,是願臺灣的學者們不要怠慢了自己的研究。更希望如「虞里姆童話集」(格林童話)序文裡所說的:「不要被一般不可想為這書的集成者,是專為兒童和家庭而作的。他的目的倒是在於要使從來埋藏著的這些共同的寶物──國民由詩的空想裡,開放出來的這些可愛的美麗的花朵,復再現露於明耀的日光底下的。」


一九三六年五月晦 於病熱中李献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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