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煉成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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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壞交通」事件發生之後,被勒令在四十多里沒有人的小屋之中「反省」,等候調查。當知道黨支省記真準備派人到上海去調查所謂「歷史背景」之際,真是駭然,想叫他們別浪費國家財產了。但是外調組還是依時出發,反正十六歲未足就入了革大,沒什麼反動歷史背景可供調查,父母早來香港,這「海外關係」是任何大小調查中都據實以報的,所以倒也處變不驚,認為外調組一回來,就可以沒有事了。

獨居小屋之中,十分清閒,除了把寫檢討當為日常功課之外,就是胡思亂想,要不,就設陷阱捉野味。不過有時寂寞起來,會一個人不論對著什麼,就大聲講話,那真是寂寞至極了。

就在這時候,一日,自外回來,忽然發現炕上多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見主人進內,毫無讓開的意思,反倒目光灼灼以視,端詳了半天,才看清,那是一隻毛極長的貓。

那時,什麼叫波斯貓,連聽也沒有聽說過,日後見到了波斯貓,才知道那隻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是一隻極好的長毛波斯貓。

那隻的毛色,通體是淺灰色,眼珠呈一種灰綠色,毛長約十多公分,身上很乾淨,就是長毛糾結在一起,變成了一團一團,打滿了結,所以看起來,樣子十分怪。

反正有的是時間,這貓也不走了,田鼠乾多的是,就替牠解毛上的結,解開了,理順,人貓之間雖然不能用言語溝通,但是卻有一定程度的默契,總算有一對眼睛可以終日相對了。

這隻那麼好品種的波斯貓,究竟是從何而來的,至今猜想不透,莫非波斯貓在內蒙草原上有繁殖,好像又未曾看過有這樣的記載。

這一隻貓陪著,排遣了不少寂寞時光,聽我訴苦,也聽我說出自己的夢想。

解結的工作相當困難,性急了會把毛扯斷,只好慢慢來。貓大概是二月份來的,到五月中,離開時,還是不過解了一半,就解開來的一半看來,真是神氣之極。這隻貓,在不得已逃走之後,不知道怎麼樣了。後來寫了一篇小說「老貓」,就是以這隻貓為基礎的。

到五月中,有一天,忽然一個在組織科的朋友,摸上門來。一生之中救命恩人不少,這個朋友,又是一個,他來告訴我,昨天外調組回來了,什麼反動背景也查不到,可是那個黨委書記一定要整我,準備把我送到上頭去,由他建議上頭正式審判云云。這個朋友聽了消息之後,問我有何打算。

當時,幾乎連想也未曾想,拍炕而起,道:「逃!」

那朋友也同意我逃。幾個月的工資是照拿的,沒處去用,倒積了一點錢在身。

逃的路線是向南走,到了上海,再伺機而動,這位朋友由於是組織科工作的,利用職權,替我開了戶口轉移書,還給我兩張蓋了公章的空白信紙,隨便可以按需要變成介紹信。唉,這真是恩重如山了。

第二天早上去偷馬,好馬是偷不到的,牽了一匹又老又瘦的老馬,當時還真不想要牠。反正兩星期才有人來,走了之後,一時也不會有人發覺,逃得相當從容,老馬也根本走不快。不料上路之後,到了下午時分,又開始下雪,天地茫茫,雪團飛舞,極目所望,不見人影,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那種茫然蒼涼之感湧上心頭,直到現在,做夢時都會夢見,印象之深,當然不會忘記的了。

那時候,方向也不辨了,路也無法認了,這時,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那匹老馬是認路的,聽天由命,由得牠慢慢走著,入夜時分,到了一個小莊子,居然有小吃店,要了一大碗豆漿,兩根油條,手已冷得無力端起碗來了,只好俯首就著碗喝,熱氣騰騰的豆漿,化成一股暖氣,身子那一部份先熱了起來,可以清清楚楚感覺得到,最後,暖酥酥的感覺,到了腳趾,吸一口氣,完全有由死而復甦的感覺。

休息一陣,雪也止了,一打聽,到泰來縣城,還有三十里地,月色甚好,又上馬趕路,到得火車站,已是午夜時分了。

火車站一個人也沒有,火爐是冷的,生著了火,蜷縮一角,凌晨時分,聽到火車進站的聲音,心情之落寞,真是難以形容,因為這一去,從此不知何處是目的,前途茫茫,莫此為甚!

但走總是要走的,一咬牙,提著行李,上了火車,身邊雖有錢,票只買短程,那些錢,不知要用多久呢?隨著火車的隆隆聲,無票乘車,遇上查票的,被趕下來,再等下一班車來時混上去,一站又一站,等列車到達大連時,同是東北,遼寧省早已桃花盛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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